親愛 - 四季

2008-04-05

親愛 - 四季

洪福利

 

親愛的春天,是溫柔的



二月櫻花盛開的某一天,我拿著相機到處取景時,心中這樣想著。 形容二,三月的氣候宜人,並不夠貼切的表現出那段日子的舒適與傭懶。沒有雨季的潮濕,也沒有夏天的悶熱,我最喜歡週末午後在學校的瞭望台下看書。偶爾有幾個小朋友來學校玩,嚷嚷著也增添了一些生氣。春天的親愛,就像這裡的許多小孩一樣,有著無限的可能與剛發芽的希望,讓人期望能一直陪伴他們,看看他們的未來是長得怎樣。

不管是什麼季節,我最喜歡接近中午時,端營養午餐的湯湯水水給孩子。經過每一間教室時,裡頭傳出各種不同的聲音,讓我知道小朋友正在一點一滴的吸收,學習。一年級的教室裡傳出的或許是教英文字母的聲音;三年級那傳出的也許是小朋友正大聲背唐詩的聲音;五年級也許正在學母語;四年級在上數學;六年級在美勞教室;二年級在圖書室安靜的看書。一路走過來,手中的湯鍋沉沉的,心裡卻很高興,覺得能在這樣的環境裡,真好。

「這裡的孩子真幸運!」 許多遊客,訪客來時都會這樣講。有一次,一對台中的夫婦帶著自己一年級的女兒於週末來遊玩。我帶他們走了學校一圈之後,他們很認真的對我說,好羨慕這裡的學習環境,真希望能把女兒也送來這裡唸幾年書。「這裡的孩子沒有壓力,起碼不用整天有寫不完的功課,還要上補習班,」 小女生的媽媽這樣說。我心想,是啊,但是妳的女兒才小一英文就朗朗上口,又說待在台中的兒子正在上才藝補習班,這樣子的學習資源與競爭力,是這兒的孩子多需要的啊! 我的用意並不是要於此討論台灣的教育方式或該如何讓孩子快樂成長之類的複雜話題。我想表達的只是,台中的孩子(都市的孩子)多幸運啊,他們有選擇的機會!他們的爸媽有餘力為孩子選擇理想中的學習環境,而我想這正是仁愛鄉許多孩子所缺乏的 – 選擇的機會。

在到達學校不久後,我偶爾會向老師們詢問孩子的家庭背景。沒想到,聽到的是許多會讓我這樣的都市人錯愕的故事!在驚訝之餘,閃過腦海的疑問一個接一個:「這樣的情況是好的嗎?是正常嗎?是我少見多怪嗎?我該怎麼做,我能怎樣幫助他們?」日子久了,我開始感到,小朋友們缺乏的是一個好的榜樣,一個生活中的模範,讓他能有眼界,讓他能有一個夢想,與一些些的自律性。用英文,我會說他們缺乏Aspirations and self-discipline。

忘了是那一天,老師跟我說有一位小朋友說他希望長大後當農夫。當農夫很好,如果他了解其他眾多行業後,依然這麼選擇,那麼他必定會是一個滿足快樂的好農夫。但若是他無從選擇,甚至從來不知道還能有其他選擇,那麼我會為他憂心。在親愛一年多,我很清楚的知道,這裡絕大多數的小朋友在天資上與加拿大,台北的孩子沒兩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我想做為家長,老師能給小朋友最大的禮物,就是提供他們選擇的可能性。讓他們明白,要當農夫,可以,很好,但是請你先從台大農業系畢業,從哈佛農業系畢業,再選擇是否要回來務農。這樣子,若是產業結構改變,農業逐漸被淘汰,或甚至是有一天你受了傷,不能再出勞力,那麼你還有厚實的基礎讓自己轉換方向。 我想對親愛的小朋友說,你們能,就看你要不要。

 

親愛的夏天,是充滿活力的



換上了夏季的制服,小朋友的精力似乎更充沛。從早到晚,練鼓,做陶藝,唱歌,吹笛,學英文,學母語,學數學,學自然,下課時間還有體力在操場打一場滿身大汗的籃球比賽!我真佩服,也真羨慕他們能夠這樣快樂的學習。 我也羨慕他們能有一群這麼好,這麼真心關懷他們的師長,天天陪在身邊。你不用在親愛待太久,很快就能感受到,這間學校其實更像個大家庭。每個老師都知道每個同學的名字,甚至每個同學的小名!我記憶中已模糊的小學日子可沒有這樣子的事情。那一班的一位同學生病,沒來,沒寫作業,或鬧笑話,全校師生都會知道。老師就像孩子的第二個家長,每天陪著孩子玩,陪著他們成長。在升旗典禮時的晨會,老師與小孩都笑得開心,玩得起勁。我在一旁看得感動,但又似乎身處在即將啟程的公車上。這裡是許多人的家,但卻是我人生中路過的一站。兩年前我還在冰天雪地的多倫多,為了要回來服替代役的未知而感到有點害怕。一轉眼,我已經在服役的最後階段,即將要前往下一個旅程,下一段冒險,有更多的未知在等著我,我的心情還是一樣,有一點害怕。

但是,看著一群老師與一群孩子嘻笑打鬧,我忽然之間明白了。原來,幸運的是我,幸運的是我!不管將來我方向為何,我知道自己的人生將因為這一段日子而更踏實,更充滿幸福。我想對親愛的小朋友說,你們的人生也將會踏上旅程。要去多遠,決定於自己。但無論如何,要有面對挑戰的勇氣,更永遠不要在嘗試之前就先為自己找失敗的理由。

 

親愛的秋天,是充滿書香的



人們說,秋高氣爽。我想,他們指的應該就是親愛。最近坐遊覽車去校外教學時,我注意到許多小朋友竟然自動自發的背起唐詩!他們把背唐詩當做一個遊戲一般,互相吟唱,彼此糾正,互相比賽。我不知道做為一個成人,一個授教者,還能有什麼比這樣的事情更讓人滿足。他們也許自己不知道,但是他們的腦細胞正受到強烈的,正面的刺激。他們的記憶力,理解力,語言能力,都將在潛移默化中增強。

鼓隊的進步更是讓人激勵。不太參加練習的我,有一天如往常在辦公室待命(無所是事)時,赫然發現他們竟然已經相當有模有樣了。有許多中低年級,甚至國幼班的孩子,在坐車時,看電影時,上課時,下課時,都會不由自主的打起節奏來,有如在正式練習一般。

台灣的教育界有「報成果」的劣習,也就是將許多場面照片貼到一份Word文件裡,配上一兩句無關緊要的標語。但我想,真正的成果是在小朋友背唐詩而樂在其中,打鼓而無意識練習中。在一所國民小學裡,有什麼成果比看到小朋友自動自發的快樂學習更重要,更具體?我想對親愛的小朋友說,做讓你們快樂的事,但是要認真的做,盡力的做,做到全鄉最好,全縣最好,全國最好,你們就有踏出這個世界的力量。

 

最後,請容我一點空間記錄在此生活的感想


我在2005年面臨了人生的一個大選擇。是否回台灣?若回來,是否服兵役?憑著中華民國僑民的身份,我可以躲掉這十幾個月,許多人認為是浪費時間的役期。許多比我早一點回國的朋友都選擇直接投入高競爭力的職場,在各個領域都有好的表現。偶爾碰面或聊天,有時我會覺得自己與他們相比似乎人生卡住了,滯迨不前。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我這樣的選擇是對的嗎?當別人在累積人脈,經驗,財富時,我在做什麼?通常只要幫小朋友上一節課,答案就很清楚的在我眼前了。我在做讓自己的人生更有意義的事。這並不是什麼助人為快樂之本的大道理,而是很簡單的,因為我能。也就是說,來這裡,不是因為什麼人生規劃,什麼孔孟思想,而只是因為我能做到,我能幫助到一些人,我就去做,這樣而已。

我想讓親愛與萬大的每個師長與小朋友知道,我有多麼的感謝你們。謝謝小朋友的誠真。因為有你們,親愛的小朋友,我才能有意想不到的成長。也謝謝你們分我糖果吃,找我打籃球,爬到我身上,每天用英文跟我說早安。更謝謝親愛與萬大的師長。不論是讓我在埔里過夜,在宿舍烤肉,爬上合歡山,或只是一句關懷的話,都讓我這個異鄉人充滿了家的感覺。

就像任何大家庭一樣,生活中難免會有磨擦。但是我寧可相信,就是因為生活中某些方面的匱乏或不協調,讓我們互相了解彼此的重要性,而讓我們更加緊密。到頭來,我們都只是人生的旅客。帶走的只有那些美好的,親愛的回憶。我想對親愛的大家說,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