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於身外物

2004-09-05

缺少了這些破銅爛鐵，日子雖然也是照樣過，卻好像少了一種詩情畫意的親切感。似乎這些物質上的東西也有它自己的感情重量，少了它，家不能真的成為一個避風港，充其量只算旅館而已

最近兩天忙著準備要回愛丁堡的行李，忽然發現那些看似可有可無的零碎，至少可以裝上一卡車。熟人都知道我是一個愛收藏愛到小有不正常跡象的人。比方說，因為出生在 1984 年，屬豬尾巴，從小就收藏許多與豬有關的飾品。

前一兩年還住在加拿大時曾經趁著替閨房大掃除的時候，為我的眾豬做過庫存盤點，突然發現在房間裡，光是放眼可看到的豬就有六十多隻，再算上沒拿出來擺設的 (好比說我的豬花樣內衣、豬眼罩總不成拿出來招搖吧)，更加是不計其數。仔細想想這閨房不如改名豬圈算了。不過如果光收集豬隻那還好，豬圈整理整理照樣也住的下去，橫豎我也是豬，大不了我們六十幾隻大伙擠擠，將就著也行，反正誰也不會突然想要把肥的宰了做香腸。

但我偏偏又愛收集各式各樣其他的玩意兒，不但如此，我不喜歡硬幣或郵票這種好整裡又不佔空間的東西，卻專買各式從古董店、舊衣攤、跳蚤市場之類場所撿回來的破銅爛鐵。當然，在別人看來是破銅爛鐵的東西對我可是無價之寶，而且還常常是經過一番和賣主的浴血掙扎之後才以跌破眼鏡的低價到手的。



有時候買了大件一點的東西回家，怕被罵又撿了垃圾回來擺著吃灰塵，只好偷偷的把東西藏起來。又一次，同鄰居買了一臺1950 年代的舊娃娃車，偷收在儲藏室，一藏便藏了一兩年，也不知拿了幹嘛好。最後卻認識了一位魔術師，整天騎單輪車推著一臺舊巴巴的娃娃車亂跑。他的全附魔術裝備便裝在娃娃車裡，推著推著，那車子還不時要發出慘叫聲，吸引路人好奇的眼光。就在他正擔心自己的招牌娃娃車日漸破舊時，便遇上了我這個救星。我把那吃灰塵的娃娃車送他，讓他重新裝潢，弄得好不風光。雖然我損失了一輛五塊錢的娃娃車，卻從他那兒學會了幾招魔術，還是滿划算的。你看這不是比在一般店面裡不二價的同一個愛理不理的服務員買一些滿街都會撞見的大量製造商品來的有意義多了嗎？

當然，我不是要你從此不去百貨公司消費，因為我們如果不努力發揮購買權，那台灣的經濟就要大受打擊了。所以我說該買的還是買，不該買的，若是你愛國，愛我們的經濟繁榮，更是得買。像我這個人哪，逛夜市的時候如果看上了一雙鞋子，我不但想買，我還想一口氣買它個三雙。話說打鐵趁熱，何況那種 “下次回來再買” 的心態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 我們都知道，你下次回來的時後不是攤位不見了，就是那一款式的早就沒了，不如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便痛快一點的為國家犧牲荷包，順便讓自己痛快一下來的好。可惜這份為經濟發展而貢獻的心意，只因荷包大權不是握在自己手上，常常只落得有心無力，出師未捷了！

但就算在萬般艱難的環境之下，為了我們的經濟繁榮，我今年夏天在台灣一個月的時間，到底也努力掙出了一點成績，戰果便是鞋子多了數雙，衣服多了幾件。女孩子嘛，鞋子和男朋友這兩樣是絕不會嫌多的。我家現在進門時那一大片花花綠綠的就是我的鞋子展示啦。買了鞋子以後，當然就要有衣服配，不然就浪費了！有了衣服沒有鞋子，那也一般沒用，但這一點男人常常不瞭解。所以說下次就和他解釋你的愛國心就好了，省的多費唇舌。

這麼下來，你可以想像我為了國家做出了多大的犧牲。現下豬圈堆的簡直滿坑滿谷，害的眾豬們越看越擔心，怕自己是不是快被活埋在衣服坑了，怪可憐的！說穿了，我都是為了創造經濟奇蹟嘛。



有收集癖的人應該都能夠瞭解我面臨的困難。為了搬家到愛丁堡時一切從簡，我把多數的寶貝都留在加拿大。本來心裡還覺得應該是一件滿浪漫的事，提的起放的下，一把牙刷走天涯，好不瀟洒，所以只拎著兩箱行李就打算住一年了。 到了我的宿舍房間，三兩下就搞定了，卻突然發現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四下看看就發現老舊的牆壁千瘡百孔， 也沒東西給他遮醜，床上擺的就那一個舊睡袋，塑膠的床墊會滑動，還沙沙作響。唯一長的像裝飾的只有我的橘色牙刷，靜靜的躺在空蕩的書櫃上。

整個房間的照明就只有一個本來就奄奄一息的燈泡，被一個七零年代產物的圓筒型燈罩遮住，昏黃的燈光好像是準備為了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一般偷偷的亮著。連一個枕頭都沒有，多淒涼啊！見到了室友們的房間，發現她們都從家裡帶來了萬全的準備，從海報電腦音響浴袍到男朋友，一應俱全，還有一個整個房間都是粉紅色的，看久了會頭暈。必然住在本地的學生輕鬆多了，三不五時還會有阿媽做的雞湯，冷凍著叫爸媽帶來宿舍給寶貝孫女進補，免得天冷著涼。可惜我那個室友根本不愛喝湯，進補的都給我吃了，也證明感冒喝熱湯真的很有效。 最後這種從簡的生活一直支撐到了聖誕節，家人要來探望了，才趕出去買棉被床單枕頭，讓舊睡袋退休。

住久了，小房間倒也漸漸有了家的味道。一年下來愛丁堡也添了幾隻豬，牆上貼了朋友們的玉照，Picasso和Monet的畫，而窗邊總擺著我去買菜時不忘順便帶回的一把菊花。經過這一番周折，我才感覺到這些身邊常有的小小收藏品有多重要。除了日常的必須品，還有爸媽送的豬撲滿，朋友的古董店買來的銀器，自己心愛的那堆小說，和睡前喜歡看的中國童話，是從台灣般家時就帶著的。

缺少了這些破銅爛鐵，日子雖然也是照樣過，卻好像少了一種詩情畫意的親切感。似乎這些物質上的東西也有它自己的感情重量，少了它，家不能真的成為一個避風港，充其量只算旅館而已。一個人身在異鄉的時候，突然發覺了這些小事的重要。這也是為什麼這次東西會越整理越多。話說回來了，我的鞋子都還沒打包呢，更別提一堆的書了！還好鋼琴這東西不便移動，不然我一定想法子，把它也扛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