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室浮想

2005-03-08

書室浮想
----愛丁堡散記----

 

這星期六一整天坐在圖書館蒐集資料,為了我那即將到期的研究報告── Robert Louis Stevenson,金銀島的作者而大傷腦筋。據說連這位赫赫有名的蘇格蘭文豪都會有交不出稿子的時候,只可惜我沒他那麼有名,更不可能像他一般給老師臉色看。我充其量只是一個小有興趣,卻常是功課壓力大過於求知樂趣的學生。要是 Robert Louis Stevenson 當年由他老師來催稿的話,今天我的蘇格蘭文學課上,可能就會多出來幾本他的大作了。話說回來,如今勢之所趨,也只好想辦法把這齣戲唱他個幾頁了。


不管是寫什麼文章,總覺得自己所知不足,寫著寫著越寫越不對勁,深怕我看不到的老師或讀者們是不是也在想著,不知道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卻不知有時候功課多得我自己也不能知道在搞些什麼,不過是把它湊足篇幅而已,有點作賊心虛的感覺。對我來說,要瞎掰到底還是用英文要來的流利 – 我的那些長篇論文有時也寫得相當順利的。差別其實也不只是中文或英文熟練的問題,而是通常我要寫論文時,總有一個清楚的目標,再加上大量的資料作參考 – 自己的瞎掰不夠用的時候還借用別人的心血來補補貼貼。

雖然我借用的那些名學者說不定也只是瞎掰,但人家有名又有技,一句話分明很簡單,我只能一句說完,他們卻可以把它變的洋洋灑灑一籮筐。既然人家那麼行,借我用一點算什麼大不了?頂多再變一點自己的出來不就好了。話說天下文章一大抄,我小時候聽了不清楚什麼意思,現下自己抄過可就懂了,只希望來日熬到了出頭天,我也來搞一些什麼文學理論來讓人家抄呢!話說起來好像很不可思議,但學術界有時就是這樣,不是一群快生鏽了的老學者不停爭論一些沒啥用的舊idea,就是一堆剛剛進入文筆戰場的新血,巴不得學生們趕快去抄他的新書作參考。這些文筆戰爭打打殺殺個老半天,最後沒有一個人受傷,多數人各得其所,雖然名聲或自尊打輸了可能有點不爽快,但文學這種東西是說不定的。一種理論,一派作者,今年可能被打的體無完膚,過了一會兒,大家玩膩了,難保不又回來把以前的垃圾當新寵了。變一點新花樣,上次死的乾乾淨淨的東西,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說穿了,不過是一群人替自己找事作,要是學術界哪一天出來個一統天下的局面,不曉得又多少人要失業,不如大家很文明的搖著筆桿打打殺殺來的熱鬧。
其實文學就像 Fashion一樣,講究流行。要是你一不小心發現自己變的落伍了,千萬不可自亂陣腳,最不行也可以把新的理論套在古文上,只要掰的有說服力就可以了,有用沒用倒是不成問題,對不對這種東西也沒人說的準。再不然,你也可以當獨行俠,反正風水輪流轉,有一天會輪到你的,只是到了那時候你是不是還活著,那就不一定了。若不相信的話,大可自己去大學上點文學理論的課可以證明,但別告訴你的教授是我叫你去的,不然教授可能變「叫獸」,把我這種妄言的學生抓起來剝皮,剝完了編成一本書,給學生們作教訓。去年上英國語言課,學到了中世紀時候的一本聖經需要用掉兩百隻羊的皮 – 為了把一群看不懂拉丁文的窮農夫嚇得戰戰兢兢,每次都得有兩百隻羊遭殃。現在時代不同了,希望剝一個狂妄學生的皮就夠了,以免太浪費了。



扯了這麼一會兒,話又說回來了,像我這樣的學生,實在也頂難得了,埋頭苦讀之餘,其實沒多少消閑時間。雖然在愛丁堡住了一年半,連就在我的公寓對面,吐個口水也可以打濕的城堡都沒去過。雖然蘇格蘭就那麼一丁點大,不用一年大概可以全看完它了,但我來到這兒看的最多的還是圖書館四樓的電腦。平常雖然也想說那天有時間的時候搭火車去高地晃晃,但到頭來總是沒時間。
因為在英國生活費貴,一放假又想念家人朋友,總是三兩下就開溜了,沒什麼時間當遊客的。雖然沒做過遊客,但卻見過不少 – 因為家就住在城堡旁邊,近到連他們每天下午一點時的放槍,我在房間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但聽到放槍可不是好事 – 我下午一點若還在家裡,一定不是翹課就是睡過頭啦。
住在這兒,除了聽槍聲,還有遊客從我窗口經過的聲音 – 我的公寓在一樓,遊覽車就停在路口,所有去城堡觀光的人裡面,至少有一半得經過我窗口。她們光經過還好,但每個人不知為什麼一定得往我窗戶裡看一眼。到底她們覺得會有什麼好看的我也不知道 – 我家又不住什麼名人,通常就我一個人在做一些無聊事,泡茶,洗碗,打毛線,看書,真沒什麼看頭的。但有些人看一眼還不大過癮,乾脆停下來評頭論足一番 – 我也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難道看了我泡茶就說,哦,原來蘇格蘭人也喝茶啊… 太離譜了吧!除此之外,還有更了不起的人趁我窗口開著,就站在那兒跟我天南地北起來了,好像我整天無所事事的,倒是等著他們來找我聊天一樣。搬進去不久就發現了要是想一個人靜靜喝杯茶,千萬不可以在窗口喝,省得有人問一大堆問題,你打那兒裡來啊,是不是學生啊,蘇格蘭天氣怎麼這樣差勁啊,可不可以替我們照一張相啊… 真的,我不是開玩笑,有一對情侶想也不想就把數位相機遞到窗內給我,我想天下會有這麼蠢的,要是我改行做小偷那多好,連出門都不用就有人把相機送上來了。可能是因為我看起來就一幅可靠的人樣吧?真是讓我百思不解。怪不得公寓以前的住戶掛著窗簾,隱私嘛。其實我也大可以把窗戶關上 – 除了玻璃以外,這種老舊的房子通常有一層木板窗,但天氣暖的時候把那麼大的窗戶關上還真有點可惜,因為客廳加廚房就只有那麼一丁點大,把窗戶關上就更顯小了。



除了白天的遊客之外,晚上還會有吸血鬼導遊帶著一大票人經過,去參觀一些墳墓,地窖,歷史上有過什麼大屠殺之類的景點。愛丁堡的舊城區雖然小,有關血腥或鬼魂的故事卻是不少,有時候我多少懷疑是不是這些觀光團自己編的。去年萬聖節我參加一個團去參觀墳場,倒又聽到有關愛丁堡大學歷史的真實故事,當愛丁堡大學的醫學院剛開始解剖屍體的時候,大學常常為了缺少新鮮的屍體煩惱,而且曾出高價購買屍體供作實驗。
當時有兩位先生經常帶新鮮屍體來出售 – 不禁讓人有點懷疑。其實歷史上確有記載專門盜竊屍體的小偷,狄更斯的雙城記就有一個幹這一行的佼佼著。當時英文稱這些屍身叫 Resurrection Men,應該可以翻成「復活人」– 當然,所謂的復活不過是復活在解剖台上或實驗室裡。屍體小偷這行雖然好賺,卻是絕對犯法的 – 至於大學的醫學院,為了發憤學習,對屍體的來源通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頭來這兩位先生終於被抓了起來,因為後來被發現他們兩個原來是合夥開黑店,把投宿的旅客暗中解決了拿去賣錢,比挖墳墓偷屍體來的容易。我聽了這故事曾經想去醫學院上一堂 Forensic Science 的課,可惜我們的醫學院如今已經沒有解剖室了。我也不知這故事有多少是傳說,建議您下次來愛丁堡時去參觀親自觀察。至於經過我家的團中,還有個吸血鬼每次都會對我做個鬼臉 – 而遊客們則一定會朝我小起居室裏看幾眼,讓我常想帶個面具,打開窗戶對他們尖聲驚叫,或是裝的像七夜怪談的女鬼一樣從窗戶爬出去,嚇他們一個值回票價,說不定連吸血鬼都大吃一驚。但由我來嚇人應該是多餘的,因為吸血鬼這團有專人在做這工作,他說不定會以為我打算搶他的飯碗呢。我第一次撞見這位嚇人專家時還真是滿驚訝的:他穿著一身十五世紀的打扮,手裡拎這個空水桶,臉上帶著個千瘡百孔,鼻子比下巴還要長的面具躲在路邊。我一開始想,不曉得是那個瘋人病院逃出來的躲在這,他卻突然跳起來,敲著水桶,怪聲亂叫的衝進了一個小巷子,把一群被吸血鬼帶入巷子裡的觀光客嚇了個半死。想來這個工作也還滿有趣的 – 我看他面具拿下來後還是個年輕帥哥哪。

總而言之,在這住了一年半,除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由於認真求學,別的也真乏善可陳了。想當年那些英國的大文豪想寫一些什麼驚天動地又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時,都寫一些有關自己的故事,保證古今中外沒有第二個天才寫的出來。此所以這時候我的研究報告還交不了差的關係,扯了半天,關於Robert Louis Stevenson的靈感怎麼還沒抓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