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車心情

2004-09-05

 

「所以你下一部車要買什麼呢？」他坐在原本屬於我的紅色馬自達RX-7裡，由駕駛座的車窗探頭出來，不經意的問。這該是任何車迷都好討論，幻想的問題。但在此時此地，我只為了看到在不久之前還屬於我的愛馴即將離去而覺得遺憾與少許的失落感。「我還不知道，再說吧，」我隨口回答。「無論如何，這部車一定會帶給你許多你想像不到的樂趣的」，這可是我的真心話，「請好好照顧它。」 點頭，微笑，我們通過車窗口再度握手 – 我的銀行戶口裡多了一筆錢，他的手裡掌握著日本汽車工業史中數一數二的跑車之方向盤 – RX-7，在夕陽與塵囂中揚長而去，轉子引擎高速旋轉著，渦輪機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這是一筆好交易。我賣得一個好價錢，而新車主則得到一部狀況非常好的典型跑車。以一部跑車而言，車齡十一年的RX-7除了在引擎低轉速時扭力不足，散熱系統效率低與懸吊系統設定太過鋼硬外，沒什麼好挑剔。在習慣了RX-7細膩敏銳的駕駛感之後，其它一般房車，跑車，轎跑車，皆嫌遲鈍，模糊。但是從一部完整汽車的角度來看，RX-7不管是在1993年或是十一年後的今日都是一部擁有許多缺陷的交通工具 (詳情在六月份月刊裡曾敘述)。

它好比一個脾氣古怪，愛耍大牌的歌劇女高音。平時很難應付，讓你氣得牙癢癢。可當她站上舞台，燈光照亮著她的眼神，全場觀眾屏氣凝神聽著她高昂明亮的歌聲時，你又在瞬間感受到那股熱情與她生存的原因。有意思的是，就因為這種又愛又恨的複雜感情，讓你對她即使在多年後仍無法釋懷。我回到家裡時瞪著空空的停車位發呆，考慮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次我的購車預算非常少，不過幸好北美的汽車價格與亞洲相較之下合理多了，所以其實在中古車市場裡的選擇還算種類繁多。買中古車是一件有風險但非常有趣的事。如何在眾多的車種裡選擇一部適合個人需求，開價合理，而且在未來不會給你帶來太多保養上的麻煩的汽車，是需要技巧、知識、常識、資源與運氣的。任何有足夠經費的人都可帶著滿滿的荷包走進車行經銷商處，購買一部昂貴的新車，這沒有太高的困難度。至於如何在存摺非常輕薄的情況下買到一部理想的車，才是對自認車迷的人而言有意義的挑戰。對車迷而言，買中古車最大的樂趣在於以非常低的價錢買一部在汽車界有重大意義，有收藏價值，或是被一般大眾低估或遺忘的寶物。



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沒有一間車廠的車是年年皆成功的。即使是法拉利，Jaguar，保時捷，Maserati這些有名的車廠，也有因為外型太失敗，產品定位錯誤，或上市時間錯誤而名氣不響亮，但其實相當有實力的車型。這些中古車年紀都已相當大，而因為沒有名氣，只在真正識貨的車迷手中流轉。但因為需求量低，所以在市場折舊率很高，價錢非常便宜。能買到這樣的車型而帶來的成就感除了擁有一部好車之外，更會讓你覺得自己識車能力高人一等而得意洋洋。

但是，在經過四年純跑車的洗禮之後，我的大腦告訴我，該是時候回到現實世界了。「醒醒吧，」他說，「以你現在的生活條件與現實環境，純跑車是最不適合的選擇。」 我了解他的訊息。現在的我，需要一部可靠、耐用、實在、方便的車，一部無論是刮風下雨，大熱天或暴風雪我都可使用的代步工具。 我知道，根據大腦的分析，我需要一部理性的車，一部不引人注意，沒有美感，沒有風格，沒有個性，沒有特色的工具。我需要一部與我毫無可能建立感情關係的車，一部讓我覺得我有為自己的經濟狀況負起責任的車，一部在夜深人靜時不會讓我心跳加快的車。如一部93年的Camry，或一部94年的Accord。最好是灰色的。

問題在於我的心。它喜歡與我的腦做對。我相信在通往成人之路上必學習的一課就是如何多聽聽自己大腦的意見，減少被心影響而做出衝動但爽快的決定。 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我還自認是個滿理性的人。但如果汽車不是我在這一方面的弱點，那我也枉稱車迷了。

面對著理性或情緒化的汽車選擇，我個人的戰績是情緒兩戰兩勝，理性全軍覆沒。以同樣的價錢，如果你可以選擇一部新的陽春型豐田Camry或1965年的Jaguar E-Type (3781 c.c.，直排六汽缸XK引擎，所有當時的電影明星與歌星都有一部)，你會選擇那部車呢？你會選擇一部1998年的福特轎車或是一部1964年的Austin Mini Cooper (以小巨人的姿態連續在1964與1965年穫得嚴苛的蒙地卡羅Rally賽冠軍，擊敗賽車界各大車廠)？

於是我發現自己抱著謹慎的心情開始檢視各大報章雜誌的分類廣告。我提醒自己，「要理性，你既不是電影明星也不是歌星，更沒有能力贏得蒙地卡羅大賽。」 可惡的是，我的眼睛不斷的跳過那些像火材盒般的方型房車，注意力在不知不覺中飄到有豐滿曲線的情緒化選擇上。如此沒有定力的我，即使在車行經銷商處也一樣，完全無視於眼前一整列的平價中古房車，而直接走到位於角落的古老跑車與轎跑車旁流口水。一次又一次的，我發現自己幻想著在一個晴朗的午後駕駛著某部車，奔馳在一條無人的濱海公路上。幸好，往往在此時會有親朋好友理性的聲音將我從夢中拉回來，適時的潑我一盆冷水，讓我想起上一次就是如此掉入這美麗的陷阱中而將RX-7帶回家的。



既然如此，我便出門看看便宜的韓國車，平價的中古房車等等。果然，這些車子實在設計的太適合做為一項代步工具了。省油、安靜、可靠，即使有一天失竊了我也不會太為它心痛。接下來就看如何與車行老闆談個好價錢了。「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買一部理性的車子，」我滿心這樣以為。

結果？目前為止我還無法做決定，這一次理性與感性的交戰特別激烈。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有一部1978年的Austin Mini只要八千加元，還有一部1973年的保時捷914 (保時捷家族中最被冷落的醜小鴨)只要兩千美金…。